导读
“代孕一个孩子75万，如果想筛选性别就要再多加20万，包成。”
8月26日，河南广播电视台都市频道推出《丛总的“朋友圈”》，报道了在山东青岛，一处几乎废弃的汽贸城中，暗藏着一个代孕的“高配实验室”。
该报道登上5个全国热搜榜，微博端阅读量超4亿。
报道发出后，青岛市卫生健康委员会已作出回应——将会同公安、市场监管等部门组成联合调查组，调查核实相关情况。一经查实，将依法依规严肃处理。
这则暗访调查背后有何故事？传媒茶话会第一时间联系到河南广播电视台都市频道，请记者揭秘调查过程。
以求孕者身份暗访
6月底，志愿者向我们反馈了一条线索——有人向他举报，山东青岛一家代孕机构，拉拢多家医院的相关人员，在地下代孕实验室实施非法的取卵、移植手术，并通过多家医院，安排代孕妈妈非实名制入院生产，随后以几万元不等的费用卖出出生医学证明。
投诉人提到的医院涉及江苏、山东、辽宁等多个省份，其中主导地下取卵、移植手术的医生来自青岛当地的一家公立三甲医院——青岛妇女儿童医院，他还是生殖医学中心的副主任；另一名来自青岛莲池妇婴医院，是产科副主任。
近几年，河南广电都市频道曾多次对地下代孕的问题进行关注，但我们意识到，这是为数不多的能够近距离同时接触到代孕中介、地下实验室和手术医生的机会，也是为数不多的能够让供卵女孩和代孕妈妈以及试图卖卵代孕的人全方位了解真相的机会。
于是，在和举报人深入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加上志愿者，我们一行四个人，开启了一场行程近8000公里，历时一个月，涉及山东、辽宁、江苏、广东等四省份的调查之旅。
调查报道需要结合暗访对象的行业特性进行伪装，我们当时以美容院的朋友介绍过来的客户——求孕者的名义，去和代孕机构负责人接触。
在知情人士的指引下，我们找到了代孕实验室的具体位置。为了确保位置的准确性，我们还与投诉人进行了确认。代孕实验室隐藏在二手车市场内，门口放置了发电机，地上铺了两张旧床垫，位置极其隐蔽，周边环境昏暗。
表面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入户门，里面竟然隐藏着所谓的800平方米的实验室。
当时，我就想，那些来取卵移植的人从车上下来，被带入到这么黑暗的环境中，是否有过一丝后悔和害怕？在这么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如果手术发生什么意外，是否能够得到及时有效的救治和帮助？这里除了做非法代孕手术，又是否会被用来干别的非法勾当？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并没有进入实验室里面，实验室内部环境由代孕机构负责人提供。而且，代孕机构负责人也以“无菌”为由，拒绝让我们参观实验室。
遭遇代孕客户谩骂
代孕机构负责人向我们介绍了代孕的价格——不选性别75万，选性别95万，需要供卵的话，价格是5万到几十万不等。代孕合同约定期限是两年，按阶段交费。代孕机构的负责人说他们的成功率很高，一般一次代孕成功的概率达到70%—80%，需要做第二次的比较少。
但后来知情人士透露，其实这家代孕机构的稳定性和成功率都不高，实验室的胚胎环境都不达标。
青岛妇女儿童医院的李某不干了之后，跟李某学了一个多月的青岛莲池妇婴医院的钱某就走上了主刀的位置，而打扫卫生的人员开始做B超，打扫卫生的人员甚至还要负责里面各种器械的消毒。代孕机构的负责人和举报人都提到，还有另一个类似的地下实验室现在正在装修筹备中。
据该代孕机构负责人讲述，为了避免以后客户的孩子和卵妹自己的孩子相遇，卵妹（“捐献”自己卵子，从而获得钱财的女孩）不要本地的，基本都是20出头，一般都是学生。举报人称有年轻女孩啥也不干，专门卖卵赚钱，她所知道的已经取了十七八次卵。
代孕妈妈在此前都是安排在青岛住院生产，因为济南有医院近期因为代孕生产被举报查处，所以青岛这边的医院都在观望，与此同时他们还在沈阳安排了专人接收、照顾代孕妈妈，带代孕妈妈去产检。
37周足月，35周就要送到那边去，一发作立马就送到医院。医院那边已经疏通了关系，人脸识别过不去，他们也会想办法让过去。
他们提供的解决孩子出生医学证明问题，有三种途径——要么用代孕妈妈自己的名字来生，到时候让她签署放弃抚养权协议，落户到男方名下；要么签署放弃抚养权协议之后，夫妻双方去做司法鉴定，随后上户（适用于自卵）；要么就是“张冠李戴”，即代孕妈妈用客户的名字去办理住院生产，随后客户拿着自己的身份证直接去办理出生医学证明给孩子落户。孩子落户问题不用担心，但也得看到时候的政策，决定要不要额外收费，如果收，一般是两三万。
据该代孕机构负责人还透露，实验室都是三甲医院的主任来做手术，还要挑最好的主任来做。他们的实验室面积800平方米，花费了450万，当时是找三甲医院建手术室的人来帮他们建的这个手术室，甚至比三甲医院的还要好。负责人自称他从2014年开始做的这行，2018年注册的公司，现在已经有稳定的客源了，并且现在做成了供卵、代孕、赴美生子全产业链。
后来，我们和志愿者分别去了青岛、潍坊、沈阳、连云港的多家医院，见到了和地下代孕机构合作的医生。
让我们痛心的是，三甲医院副主任竟然会因为每次区区千余元的费用，置自己十多年的医学生涯于不顾，医生的职业操守被金钱轻易“腐蚀”是一个足以令人感到悲哀和担忧的事情，三甲医院的医生竟然这么容易被“拉拢”，这次是代孕，下次又是什么？这种非法行医的行为，一旦出现意外，受害人又该找谁负责？
我们在采访中仍然能够听到医院的医护人员以“我不知道她是代孕的”为由，声明自己没有责任，尽管她被投诉人指认是医院和代孕机构的对接人。
本次调查为了进一步摸清代孕的产业链，我们也前往珠海找到了一个代孕客户。但客户拒绝透露相关代孕机构信息，并对记者和志愿者进行了谩骂。
最终在网络推送时，为了保护这个家庭的隐私，我们决定对这名客户的情况进行删除，我们关注代孕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曝光代孕的客户。
代孕除了本身自带的伦理问题、法律问题、医疗风险之外，往往牵涉买卖出生医学证明甚至买卖婴儿事件，无论是法律层面还是道德层面，这种行为都应该受到谴责。
我们希望通过一次次的报道，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通过立法的方式，在挤压非法代孕的生存空间和解决正常生育需求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加大对代孕产业链上的各类违法犯罪行为的打击力度。
“媒体敢于直面社会的阴暗面，社会才有可能明媚起来。”此次调查的稿件涉及三甲医院以及医疗管理问题，发稿之前，我们也没有丝毫的犹豫。